诗经中的一个故事

诗经中的一个故事
2024-11-08 17:4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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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虫:爱情本身就是天灾
  
《诗经·草虫》
  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
  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
  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
  清代学者方玉润,坚持认为《草虫》是一首借思妇思夫比喻臣子思君的诗,他甚是理直气壮地说,彼妇自思夫,纵极工妙,何足为《风》诗之之正耶?
  在方老先生看来,老婆惦记老公,这种感情写得再漂亮,也是上不了台面的,他心中的伟大情怀只有一种,就是臣子对君王的缠绵牵念。这会儿要是跟一百多年前的方玉润掰扯,到底是龙椅上的帝王,还是一个亲切的男人,更值得被深沉地想念,不但比他老先生更不合时宜,还有些没话找话的矫情——现时眼下,还有谁真的信方老先生那一套?我看了几个版本的注释,都说这是一首描述女人思念奔波在外的丈夫的诗。
  把“伟大情怀”还原成“个人感情”,算是“思想大解放”的成果了,可是我细读这首诗,还是有些疑惑,我没有看到任何关于两人婚姻状况以及所在方位的字句,为何就能将两人身份确定为夫妻,将两人的方位定位为此处与远方呢?
  是否是因为那感情来得有点严重: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草丛里的蝈蝈儿叫个没完,不时蹦出一只蚱蜢,没有看到那个人,让我怎能不忧心忡忡,假如能够看到他,假如真的能够看到他,我的心才能够降落下来。
  并不是一场花前月下的约会,在外人眼中,她只是南山坡上采野菜的女子中的一个,从那平静的容颜上,你看不到有风暴在她内心迭起,从“未见君子,忧心忡忡”,到“未见君子,忧心惙惙”,再到“未见君子,我心伤悲”,内心的隐忧层层升级,“忡忡”是些微的疑虑,“惙惙”是巨大的不安,到了“伤悲”,则是沉重的绝望,一个也许并不漫长的时间段里,她的内心,跌宕起伏,兵荒马乱。
  也许在某些注释者眼中,这样忧伤的感情,总该有些缘由,所以他们假设她是与爱人天涯暌隔,不能相见。然而,我看这不可自抑不可把握的感情,不像是山高水长的想念,那种感情,节奏要更慢一点,更悠长一点,感情被拉扯成了一首长调,再伤感,也可以从容道来。而这首诗,一连几个“我心……”,让我感到的,是一种被什么摄住的窒息感,世界无限广阔,她却无可选择,大脑空白,呼吸停顿,日常杂念皆向后隐遁,她紧紧地抓住一个念想,就是要见到他。
  除了见到你……只能是见到你……一种梦魇般的慌乱紧张,“看见你”是唯一的救赎之道。当我开始爱,就再也没有自由而言,我的命运在你的手上,而你的手,在我看不见的彼岸。这世界无边无际,本来就像隐藏着无限的风险,当我看不见你的手,你的脸,世界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着的黑洞,那种不可知与不可能让我恐惧。
  女友S说,她读书的时候,和一个她喜欢的男生通信,每一天她都感到再也收不到他的来信,想象在她这边,或是他那边的信箱边,会有一个顽劣的小男孩走过,没心没肺地,向信箱里投进一根划着的火柴。她实在是太紧张了,才会冒出这么有创意的念头,百万分之一的可能,却会被她当成现实,因之深深地绝望。
  和S的故事相同,《草虫》中亦未有任何凶险的预兆,上一次分别时,他的笑容温暖如昔,她恐惧,只是因为她珍惜,因为她感到绝不可以失去,世间最大的安全感是,预先做好失去的准备,可是,我绝不可以失去你。
  不需要外力给予不幸的遭遇,爱情本身就像一场天灾,像地震,像洪水,像泥石流,一路追击,把人变小变惊惶变无助,爱情,让太平盛世也像乱世。回看这首《草虫》,本该是一个和煦宁静的春日,草长莺飞,卉木萋萋,蝈蝈在暗处弹琴,蚱蜢不时跳出来撒个野,不管是赴约而来还是不期而遇,那个人都应该即将出现在她面前,可是,她的内心,却风云诡异。
  他们最后见到了没,诗里没有说,也许他来了,也许他没来,他来与不来并不那么重要,这首诗着重说的,是她那一瞬间毫无理性的倾斜,在爱情的洪荒里,明晃晃的青天白日下,她抬起头,突然就没了信心,那个人,犹如戈多,永不到来。她感到他不到来,是因为她把他的到来看得太重要。

汉广:拒绝泅渡的爱情
《诗经·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少年时候读过《蚕马》的故事,一直不能忘怀。说是有个女孩,父亲从军边疆,音讯皆无,她与母亲在家中,十分惦念,母亲放出话来,谁能把那父亲找回来,就把女儿嫁给他,不曾想应征者竟是一匹白马,它一声长嘶,绝尘而去,不久,真的把父亲载了回来。
  听说了原委,父亲反悔了,白马咆哮,父亲干脆将那白马杀掉,曝皮于庭,白马凄厉的灵魂不肯罢休,某日,忽然卷女而去,最终栖止于桑树,两人合二为一,化为蚕。
  两情相悦的爱情可以化蝶,一厢情愿的爱情,只能化蚕。白马与女孩身份迥异,它原本只能遥远地无望地注视着那女孩的背影,一个突发事件,使得它的爱,有成功的可能,它尽了力,仍然一无所获,还受到了至为不公众的待遇,愤怒与委屈夹杂在一起,爆发出了超自然的力量,当那马皮破空而来,向女孩罩去,一个底层男人的蛮性与血性体现得淋漓尽致,那一刻,真令人魂飞魄散。
  《蚕马》的内核,是愤怒,愤怒得如此壮观、丰富、唯美,作为观众,我只剩下目瞪口呆的份。
  按说描述不可触及的感情,《蚕马》已经做到了极致,但人类的感情,有动与静的两面,《蚕马》的极致,是在动的一面,那样狂暴的激情,你只能仰望,无法参与。可以倾听、感触、啜饮的,是那宁静的广阔的爱意,如同月光下的水波,只有隐隐起伏着的轮廓。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广》开头四句,就是尘埃落定的局面,南方有那高大的树木,却不可以在它下面休息,汉水边有那美丽的女子,却不可以追求。高大的树木,应该是很好的倚靠,为何不能休息?只因它不是我的。同理,这个美丽的女子,连追求都不可以,应该也是因为她与“我”之间有着不可逾越的距离。
  对于爱情来说,距离不见得是个坏东西,求之不得,于是辗转反侧,一日不见,方觉如隔三秋,相反,若是美人在怀,长相依偎,哪还有那么多罗愁绮恨,距离,让抒情成为可能。
  但是,对于《汉广》中的男人,这距离太远了一点,远到他已认了命,连相思想念和白日梦也不可以有,他用命运般冷静的声音告诉自己,“汉有游女,不可求思”,这是铁一般的“不可”,如同,“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我早已知道,你我之间的距离,如同广袤的长江之水,永远不可泅渡。
  这距离从何而来,按照大部分学者的说法,《汉广》中的男主角,是一位樵夫,关于“游女”,大多语焉不详,也许是她身份高贵,也许是她名花有主,总之,她的人生,与他无关,他无法得到她的爱。
  他的感情有了两种可能的走向,一是像蚕马那样,施以不管不顾的热情,另外一种,是让爱情逐渐平息,在岁月的帮助下,打磨成一片叶脉书签,搁在心中的一隅,也许慢慢就会忘记。
  然而,这位樵夫的选择不在这两种之中,他走上一条寂无人迹的路,不愤怒,也不委屈,连伤感哀愁也无,但也不是要回头,他是这样平静又这样深刻地爱着这个女子:假如他的爱也如这江水一样,不可以泅渡,那么,就不泅渡,这,也许才是真正的天长地久。
  你千方百计,想要抱得美人归,和他暗自出手,试图在心中斩草除根,都是要泅渡到彼岸,把这件事完成,把自己从那澎湃的让人坐卧不安的爱情中拯救出来,重新回到既定轨道。爱情或者终止于得到,或者终止于放弃.
  而这位樵夫,他不作为,不采取任何自救的行动,“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仍然是劈柴、喂马,进行着日常事务,只不过,他喂的马,是要送这个女子出嫁的,他还是这样从容、平静,有条不紊。
  也许,有一种爱,只与自己有关,不会随着世事变迁斗转星移而变迁,我只想把你放在我心中,我已经把你放在我心中了,还有什么可以夺走呢?即使你离开,即使你已走得太远,都没有关系,和我自己在一起时,就是和你在一起了。
  诗歌仍然在咏哦,“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如是三遍,但不再是感叹那江之广,水之长,我看到的,是他天阔水长的爱情,不可以泅渡,也无须泅渡,就这样永久相望,明澈的目光,有如月光。
汉广:有种距离叫爱情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周南?汉广》
    李清照的《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 沉醉不知归路。 兴尽晚回舟, 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 惊起一滩鸥鹭。——写得这样好,游船戏酒,藕花丛中争渡。易安自己是北方人,但词中所写,我料定是南方女子才有的风致,北方女子是不会水的,或者应该说,她们不能与水玩的这样秀气,这样亲。
    一直勇于承认自己是南方人,内心虚荣。这得多亏古人打下的好底子,他们如在江南水乡这张宣纸上着了好颜色,使得我们千年不败。南方女子总容易让人联想到柳腰摆裙儿荡,容颜娇媚情致婉转;想起岸柳依依,水边人家升起炊烟,暮霭烟暝中有一叶扁舟破水而来,那孤帆远影渐渐清晰,心里欢喜明亮。北方女子也能干,也持家有道,可那是不一样的干净爽洁,好比一个是水泽,一个是干地。单拿做菜来说,南方女子就打骨子里精细,不怕烦琐。水葱和豆花也能调理得明艳照人,也做汤,可绝少不管不顾地乱炖。又煲又熬,三三七七摆布停当,如良帅调兵遣将。
    《周南?汉广》写一个青年樵夫,钟情一位美丽的姑娘,却始终难遂心愿。情思缠绕,无以解脱,面对浩淼的江水,他唱出了这首动人的诗歌,倾吐了满怀愁绪。诗中虽然没有明说,可是我感觉他钟情的这位女子极有可能是南方人——这是我身为女子的直觉。
    我一直觉得,《蒹葭》中所写“在水一方”的女子是北方人(不仅仅是因为《蒹葭》属于“秦风”),而《汉广》里的“不可求思”的女子更像是南方人。首先只有南方女子才会乐于在水边游玩,驾船采莲打渔,整日又忙又闲,成为“游女”,其次,南方女子矜持狡黠,恰如这樵夫所感受到吟唱出的苦恼——沾衣欲湿杏花雨,别有一股细微的恼人心处。
    明白了这层心境,这男子唱的诗就不难懂,他的歌声日日在汉水边飘荡——
    南有大树枝叶高,树下行人休憩少。汉江有个漫游女,想要追求只徒劳。浩浩汉江多宽广,不能泅渡空惆怅。滚滚汉江多漫长,不能摆渡空忧伤。
    杂树丛生长得高,砍柴就要砍荆条。那个女子如嫁我,快将辕马喂个饱。浩浩汉江多宽广,不能泅渡空惆怅。滚滚汉江多漫长,不能摆渡空忧伤。
    杂草丛生乱纵横,割下蒌蒿作柴薪。那个女子如嫁我,快饲马驹驾车迎。浩浩汉江多宽广,不能泅渡空惆怅。滚滚汉江多漫长,不能摆渡空忧伤。
    诗中并无一字提及女子的容颜长相,举止言行也无,对她的描述宽泛地如氤氲的雾气。从一开始,她就只存在于诗人的吟唱回忆中,成为控制他的精神图腾——遥不可及,高高在上,又无从摆脱。江南女子的恼人心处,由此可见,一如这诗中亦远亦近叫人看得着、摸不着的态度,滑得跟锦鲤似的,实在呕人!
    陈启源在《毛诗稽古编》里把《汉广》的诗境概括为“可见而不可求”,这是很准确的。《汉广》所表现的是西方浪漫主义所谓的“企慕情境”,即表现所渴望所追求的对象在远方、在对岸,可以眼望心至却不可以手触身接,是永远可以向往但永远不能到达的境界。《秦风?蒹葭》也是刻划“企慕情境”的佳作,与《汉广》比较,一显得空灵象征,一具体写实。《蒹葭》全篇没有具体的事件、场景,连主人是男是女都难以确指,诗人着意渲染一种追求向往而渺茫难及的意绪。《汉广》则相对要具体写实得多,有具体的人物形象:樵夫与游女;有细徽的情感历程:希望、失望到幻想、幻灭;就连“之子于归”的主观幻境和“汉广江永”的自然景物描写都是具体的。
  王士禛认为,《汉广》是中国山水文学的发轫,《诗经》中仅有的几篇“刻画山水”的诗章之一(见《带经堂诗话》),不为无见。当然,空灵象征能提供广阔的想像空间,而具体写实却不易作审美的超越。钱钟书在《管锥编》里论及“企慕情境”这一原型意境,认为在《诗经》中以《秦风?蒹葭》为主,而以《周南?汉广》为辅,其原因或许就在于此。
    男女相恋的风景其实正如崔颢《长干行》所写:“君家何处住,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家临九江水,来去九江侧。同是长干人,生小不相识。”一个女子看上了一个男子,她哪里是真的想知道他是不是跟自己是同乡,只不过是借机来搭话而已(她若对他没有意思,他就是住到她家家门口也不来电。),然而却能说得这样婉转轻巧,进可攻退可守,可见聪明。这样俏皮练达的水乡女子,活泼地如同游鱼。
    女追男只要找对人就很轻巧,男追女就要累人得多。这位樵夫的深情惆怅看得连我们这些旁观者都心疼。“之子于归,言秣其马”(那个女子如嫁我,快将辕马喂个饱。)“之子于归,言秣其驹”(那个女子如嫁我,快饲马驹驾车迎。)一往情深到如此迫不及待。(意淫啊!)这时候他又不讲河宽河广了,似乎只要意中人一声呼唤,银河也能一步跨过去。可见问题关键不在汉水的宽广深浅,而在于那女子的态度。可惜她好像不钟意他,反应很冷淡。相思无用,相反是太昂贵的痛。这使得那位樵夫呕得要死,对着汉江大声感慨:“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这恋情当真要多辗转有多辗转。不过人与人的感情是这样的,你待我多好,并不代表我要待你多好。这里面并没有一个公平交易的规则可言。你怪她无情,谁叫你爱上她的?
    谁比谁清醒,谁比谁残酷。
    古有诗家解“汉广游女”为汉水女神,将《汉广》附会为人神恋,居然从者还不少,可见人的心思里都有浪漫的一面。然而也可以看出大家的共同认知是——这男的没什么希望了!都由人人恋上升到人神恋的程度了,仙凡相隔,这男的算是彻底没戏。
    《汉广》可能是最古老的单相思诗了。在当时,这男子的一往情深没有打动他的意中人,却在千年后打动了无数人心,让人感于他的痴情而记得他,又或者,人们真正为之内心动容的不只是他痴情,而是每个人都曾有过“求不得苦”。
    人生的得失呵,原本就这样难以预料。
    何况有时候两情相悦也不一定就万事大吉。我由汉水女神很自然想到洛水女神,想起李商隐的那句诗:“宓妃留枕魏王才”,吟的是甄宓和曹植之间那段隐隐绰绰的情事。甄宓死后,曹植入觐,也不知道出于对弟弟愧疚的心态,还是想更狠的刺激他一下,叫他彻底崩溃,反正曹丕把宓妃留下的金缕玉带枕赐给了曹植。曹植抱着那个枕痛不欲生,神魂恍惚的来到洛水边,看见已死的甄宓化做女神来相会。醒来后也分不清是梦是真,只那相会的情景倒还历历在目。一代才子感慨万千,遂挥笔写下流传千古的《洛神赋》。其实它还有个更私人的名字叫《感甄赋》,甄宓的儿子魏明帝长大后觉得小叔叔这样明目张胆地写对自己老妈的感情很是不妥,就将名字改为《洛神赋》。
    可知无论是王孙贵胄还是平民百姓,人生不如意事总是十之八九。
    事事留个有余不尽的意思,便造物不能忌我,鬼神不能损我。若业必求满,功必求盈者,不生内变,必召外忧。古语有云: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有时留点遗憾也不见得是坏事。
    人总有未完成的梦,心里记挂着,下辈子才有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