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厚与刘梦得是好友,在一次政治事件中二人到牵连被贬。当柳子厚被召回京师又再次被遣出做刺史时,得知刘梦得也在被遣之列,刘梦得应当去播州。子厚流着泪说:“播州不是一般人能住的地方,况且梦得有老母在堂,我不忍心看到梦得处境困窘,他没有办法把这事告诉他的老母;况且绝没有母子一同前往的道理。”向朝廷请求,并准备呈递奏章,情愿拿柳州换播州,表示即使因此再度获罪,死也无憾。正遇上有人把梦得的情况告知了皇上,梦得因此改任连州刺史。
柳子厚风范
其召至京师而复为刺史也,中山刘梦得禹锡亦在遣中,当诣播州。子厚泣曰:“播州非人可居,而梦得亲在堂,吾不忍梦得之穷,无辞以白其大人;且万无母子俱往理。”请于朝,将拜疏,愿以柳易播,虽重得罪,死不恨。遇有以梦得事白上者,梦得于是改刺连州。呜呼!士穷乃见节义。今夫平居里巷相慕悦,酒食游戏相征逐,诩诩强笑语以相取下,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真若可信。一旦临小利害,仅如毛发比,反眼若不相识;落陷阱,不一引手救,反挤之,又下石焉者,皆是也。此宜禽兽夷狄所不忍为,而其人自视以为得计。闻子厚之风,亦可以少愧矣!
——节选自《韩昌黎文集·柳子厚墓志铭》
【注 释】
①播州:今贵州遵义一带。②连州:今广东连县一带。③比:类,之类。
【翻 译】
当子厚被召回京城而又复出为刺史的时候,中山人刘梦得禹锡也在遣放之列,应当前往播州。子厚流着眼泪说道:“播州不适宜人居住,而梦得有母亲健在,我不忍心看到梦得处境困窘,以致于无法向母亲说明一切,况且也决没有让母子同赴贬所的道理。”准备向朝廷上疏请求,愿以柳州更换播州,即使因此再次获罪,虽死无遗憾。此时正好又有人将梦得的事报告了朝廷,梦得于是改为连州刺史。呜呼!人在困窘时才最能表现出他的气节和道义。当今的人们平日里互相敬慕爱悦,相邀饮宴,追逐游戏,强颜欢笑以示谦卑友好,握手发誓以见肝胆相照,指天画日,痛哭流涕,表示死也不会背弃朋友,似乎像真的一样可信。然而一旦碰上小的利害冲突,哪怕只有毛发一般细微,也会反目相向,装出从来不认识的样子。你已落入陷阱,他不但不伸手援救,反而乘机排挤,往下扔石头,前面说到的那种人都是这副嘴脸。这种事情恐怕连禽兽和异族都不忍心去做,而那些人却自以为得计,当他们听到子厚的为人风度,也应该感到稍许有些惭愧吧。
【文学常识】
韩愈(768~824),字退之。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河南河阳(今孟县)人,祖籍昌黎,世称韩昌黎。因官吏部侍郎,又称韩吏部。谥号文,又称韩文公。在诗文创作上,他有一整套理论。他认为道(即仁义)是目的和内容,文是手段和形式,强调文以载道,文道合一,以道为主。提倡学习先秦两汉古文,主张学古要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创新。坚持“词必己出”“陈言务去”。韩愈在赋、诗、论、说、传、记、颂、赞、书、序、哀辞、祭文、碑志、状、表、杂文等各种体裁的创作上都卓有成就。
【阅读鉴赏】
本文是唐代著名文学家韩愈为柳宗元写的墓志铭中的一段文字。上半段叙述柳宗元与刘禹锡的遭遇与友情,突出柳宗元的节义。下半段是议论,作者没有直接赞扬柳宗元的风范,而是从势利小人之间的所谓“友谊”落笔,揭露他们之间的虚情假意。“握手出肺肝相示,指天日涕泣,誓生死不相背负”,表面上对朋友何等忠诚,然而一旦遇到小的利害冲突,不过“仅如毛发比”,便翻脸不认人,还要落井下石,这又是何等卑劣。这类人与柳宗元相比,岂止天壤之别。作者通过强有力的对比,突出了柳宗元的高尚人格。
刘禹锡与柳宗元有很多共同之处。在政治上,两人一起参与永贞革新,并肩战斗。在创作上,两人诗文俱佳,趣味相投,相互唱和。甚至在生活经历上,二人也有不少相似之处。他们一起进京应试,同榜登进士第。接下来,同朝为官,一起共事。后又因革新失败双双一贬再贬。
共同的志向,共同的趣味,共同遭遇,使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不仅在顺境时相互支持,相互砥砺。在天涯沦落,生死未卜的逆境当中,二人的真絷友谊更加巩固,也更加牢固。他们的友谊,成就了一段文坛佳话。
够简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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