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是故顽民梗化则忧之,蛮夷猾夏则忧之,小人在位贤才否闭则忧之,匹夫匹妇不被己泽则忧之,所谓悲天命而悯人穷,此君子之所忧也。若夫一身之屈伸,一家之饥饱,世俗之荣辱得失、贵贱毁誉,君子固不暇忧及此也。
【译文】君子立下的志向,是想让自己有为民众请命的器量,有圣人一般的德行,有称霸天下的大功,然后才不辜负自己的父母生育了自己,不愧身为天地间一个完全的人。所以他是为自己比不上舜帝和周公而忧虑,为自身的德行没有修养完备而忧虑,为学问没有大的成就而忧虑。所以,那些因为顽固的刁民难以感化而忧虑,因为野蛮的少数民族不能征服而忧虑,因为小人当道而贤德的人只能远远地逃避而忧虑,因为普通的平民百姓没有得到自己的恩泽而忧虑,这就是通常所说的悲天命而怜悯百姓穷苦,也就是君子怀有的忧虑。如果只是个人的如意和困顿,一家人的温饱和贫寒,世俗所说的荣誉与耻辱、所得和所失、富贵与贫贱、诽谤与赞美,君子是顾不上为这些事而忧虑费神的。
【原文】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内事也。若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谓此三项与我身了不相涉,则读书何用?虽使能文能诗,博雅自诩,亦只算得识字之牧猪奴耳!岂得谓之明理有用之人也乎?朝廷以制艺取士,亦谓其能代圣贤立言,必能明圣贤之理,行圣贤之行,可以居官莅民、整躬率物也。若以明德、新民为分外事,则虽能文能诗,而于修己治人之道实茫然不讲,朝廷用此等人作官,与用牧猪奴作官何以异哉?【译文】明道德、新民众、做善事,这些都是我们分内的事情。如果读了书而不能将书中的道理应用到自己身上,认为这三项与我毫不相干,那读书还有什么用呢?虽说读了书之后能写文章能作诗,也能卖弄自己学识广博,但这也只能算是一个识字的牧童而已,怎么能够称得上是个明白事理而且懂得应用的人呢?朝廷以科举文章来录取人才,也是认为这样的人能坚持圣贤的言论,一定也明白圣贤的道理,做出圣贤的行为,因此能为官管理民众,以身作责来引导和带领其他的人。如果一个人把宣扬德化、教导百姓看成是分外的事,那么他虽然能写文章能作诗,却对修身治人的道理茫然不懂,朝廷任用这样的人作官,和任用牧童作官又有什么区别呢?【原文】累月奔驰酬应,犹能不失常课,当可日进无已。人生惟有常是第一美德。余早年于作字一道,亦尝苦息力索,终无所成。近日朝朝摹写,久不间断,遂觉月异而岁不同。可见年无分老少,事无分难易,但行之有恒,自如种树畜养,日见其大而不觉耳。进之以猛,持之以恒,不过一二年,精进而不觉。言语迟钝,举止端重,则德进矣。作文有峥嵘雄快之气,则业进矣。
【译文】长年累月在外奔波应酬,还能坚持日常的学习,当然能够日有所进,不会止息。人生只有做事持之以恒是第一美德。我早年对书法此道,也曾经艰苦探求,但始终无所成就。近日来,我每天摹写,坚持很久没有间断。就觉得我写的字每月都有长进。可见年龄不分老少,事情不分难易,只要持之有恒,就像种树和养牲畜一样,每天看见它长大却感觉不到。奋力前行,持之以恒,不过一二年的工夫,自然会有无形的精进。言语迟稳,举止端重,品德性情自然就会有所长进。文章有峥嵘雄骏之气,则学业有长进。
【点评】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春秋,大凡有些志向的人,无不希望生前建功立业,死后万古流芳。然而欲成大业者,非有卓越之智慧和超凡之才干不可。而智慧才能的获取,依赖于平日的学习和知识的增进,所以古今中外的成功者没有不讲求治学之道,没有不高度重视知识作用的。治学之道,最紧要的是立下坚卓不俗的大志,立志是事业的大门,一个人追求的目标越高,他的学问长进得越快。
当然,仅有高大的志向是远远不够的。治学,还要有“只问耕耘,不问收获”的务实精神,避免奢谈,踏实认真。要明白学问的取得,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必须勤学好问,持之以恒。学问好比金字塔,基础越深越博越好,这样才能在广博的基础上求得高精尖。做学问,必须重视读书的方法。不要贪多,而要专注于一书,力求吃透。同时,治学须避免门户之见,博采众长,兼收并蓄,为我所用,才能学贯中西,博古通今。而依赖于不俗的才学,一个人才可能为国立功,为己立德,为人立言,受到后人的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