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建筑材料的差异
中西方建筑对于材料的选择,除受其自然因素影响外,
更重要的是受文化心态的影响。中国建筑自古以来以土木
为主要建筑材料,而西方主要以石头为主要建筑材料。
发源于黄河流域和长江流域的华夏文明,由于地理环
境辽阔,而导致各个地域之间存在较大的自然差异,但是无
论民居或者宫殿等建筑,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土木为建筑
材料。中国以农业为主的原始经济,使得人们对土地和植物
有着特殊的眷念,造就了中国人自古以来重视人与自然和
谐共处的生活方式,所在从上古时期建筑材料的选择上,人
们自然将十分常见的土木作为最为基本的建筑材料。而后
衍生而成的“天人合一”的宇宙观,更是将人与自然看成一
个整体,可以说,讲求“天人之际,合二为一”的中国古人,将
土木结构作为建筑的最基本的材料,从本质上说是重视生
命亲和关系的体现。
据考证,我国古代的穴居、浅穴居、巢居等建筑,基本上
都是黄土与树木建造而成的。随着人类生产技术的进步,建
筑材料也在不断进步,然而以黄土树木为主要建筑材料的
传统,却依然被沿袭至明清,成为中国传统建筑最基本的特
征。例如,在中国南方,由于气候湿润,植被茂盛,南方民居
除了采用青瓦覆顶,以砖砌墙外,大量的建筑材料都是木
材。以粉墙青瓦、砖木石雕、亭台楼榭、层楼叠院等为主要建
筑基调的徽派,就是一个典型木质结构建筑形态。与此类似
的还有我国云贵高原一带常见的木楼和竹楼。西南地区因
为气候潮湿把民居抬离地面,便有了所谓的吊脚楼,这类民
居所用的材料都是木材。而我国的北方民居却一般多用砖
瓦黄土作为建筑材料,例如西北地区的窑洞,东北地区的土
坯房,都继承了我国古代穴居的传统。
比较之下,位于地中海沿岸的古希腊、古罗马地势崎
岖,河流短促,缺少平原,土质稀松而石材丰富,蕴藏有大量
石灰岩和大理石等石材资源。这也成为古代西方人选择以
石材作为建筑材料的自然环境基础。加之,西方以狩猎为主
的原始经济,造就出西方人以人为中心的文化心态,而后衍
生成为“体分为二”的哲学传统,都影响着西方人的社会文
化。西方人选择石材作为建筑材料,一方面体现其追求真理
的理性精神,一方面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中,强调人的力量能
够战胜一切。由于生产力的发展和宗教观念的影响,石材隐
喻着宗教的神秘感与神圣美感。这种产生于原始文化中的
“恋石情结”
,使得石材建筑成为欧洲自古希腊到西方现代
崛起的
20
世纪初期,整整
2500
多年建筑史中的主流建筑
文化。古希腊的神庙、古罗马的斗兽场、中世纪欧洲的教堂
等等,都是以石材为主要建筑材料的建筑。直到文艺复兴时
期的古典主义建筑以及宫殿等官方建筑,都已经以石材为
主要建筑材料。
以土木为建筑材料的中国建筑,在质感上偏于朴素、自
然而优美和谐,更富有生命的情调和阴柔之美。而以石材为
主要建筑材料的西方建筑质地坚硬、可塑性很小,给人以力
量感、力度和刚度,体现了一种阳刚之美。
二建筑结构的差异
北宋精于修造木塔的喻皓在营舍之法的著作《木经》中
说:
“凡屋有三分,自梁以上为上分,地以上为中分,阶为下
分”
。这里的“梁以上”指屋顶,
“地以下,梁以上”指屋身,屋
身以下阶梯、台基便是屋基。喻皓的这种描述,明确指出了
中国建筑结构的
3
个组成部分即:屋顶、屋身和屋基。无论
是以木材构架的叠梁式和穿斗式,还是土木混合结构混合
式建筑,作为中国建筑的个体,都是由这
3
个部分构成。在
空间造型中,中国建筑最显著的结构特征莫过于屋顶之美。
传统的中国建筑多采用梁柱支撑屋顶,同时为了防止以土
木为主要材料的构件损坏或腐烂,而采用了斗拱技术使得
屋檐在斗拱的支撑下向外延长,以便阴雨天气将积水排出
屋顶。
梁思成曾有过这样的阐释:
“历来被视为极特异、极神
秘的中国屋顶曲线,其实只是结构上直率自然的结果,并没
有什么超出力学原则以外和矫揉造作之处,同时在实用及
美观上皆异常的成功。这种屋顶全部的曲线及轮廓,上部巍
然高耸,檐部如翼轻展,使本来极无趣、极笨拙的实际部分,
成为整个建筑美丽的冠冕,是别系建筑所没有的特征。
”正
如梁思成所说,中国建筑的屋顶多种多样,并且成为中国建
筑空间造型中最为精彩的一个部分。这种如翼轻展的具有
坡度的屋顶,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又各具特征,例如在大唐时
期,建筑的屋顶坡度平缓,屋檐出挑深远,在日照之下投下
美丽的阴影,使人深感其自然生动之美。而清代的建筑屋顶
坡度陡峭,让人深感其庄严肃穆。总体上,由于受儒家“中
和”思想的影响,中国建筑多表现出和谐含蓄之美,重视建
筑各个结构部分的协调共生,统一通顺。因此无论是损坏了
建筑中的哪个部分,小到一木一墙,都会给人以残缺不全的
感觉。
比较而言,西方建筑追求一种与自然对立的结构形式。
夸张的尺度和精密的几何比例之下的西方建筑,体现了西
方人改造自然的征服精神,这种“数的结构”建筑,处处强调志
Writer Magazine 2010 No.4
艺术空间
的是人工伟力而非人与自然的和谐。例如古希腊帕提侬神
庙的立面、平面和剖面,在内外部空间都有着相互适宜的几
何比例,从而建造出一种“数的结构”美。
就如中国建筑的屋顶之于中国建筑文化的重要性,西
方的雕塑艺术之于西方建筑,也是一种重要的文化力量。经
过了巴洛克文化和洛可可文化以后,西方建筑开始营造一
种雕塑美。其注重建筑立面的雕塑,而不是结构,这种雕塑
与结构有着密切的联系,可以说结构的美是透过雕塑来创
造的,结构是内在的,雕塑是外在的,因此从外表看,西方建
筑雕塑感十分强烈。这种雕塑感是富有重量和力度的顽强
的美感,伟大崇高而又震撼人心。例如柯布西埃充满激情的
建筑作品“朗香教堂”
,实际上是一座令人充满想象的雕塑
品,这部经典创世之作不仅体现了西方建筑追求雕塑感的
建筑文化理念,也在现代建筑文化中,体现了西方建筑对于
传统建筑文化的传承与发展。
三建筑空间布局上的差异
中国社会自古以血亲关系作为社会结构的基本单位,
这种血亲家族关系对中国建筑的群体布局的影响深远。我
们常见于中国建筑的群体空间布局,多是以“四合院”的形
式出现,讲究以和为贵的中国,建筑上体现了一种家族式集
体的美。王国维曾说:
“我们家族之制古矣。一家之中,有父
子,有兄弟,而父子兄弟各有匹偶焉。即就一男子而言,而其
贵者有一妻焉,有若干妾焉。一家之人,断非一室所能容,而
堂与房又非可居之地也„„然欲诸室相接,非四阿之屋不
可。四阿者,四栋也。为四栋之屋,使其堂各各东西南北,于
外则四堂,后之四室,亦自向南北凑于中庭矣„„”王国维
的这段话,说明了中国古代家族制对中国建筑群体布局的
影响,家族结构与建筑布局的相互照应,最常见的庭院是四
合院、三合院、二合院。总的特点是由数座建筑个体与墙、廊
等围合而成,一个院落接着一个院落,构成一个递进式的建
筑群体。多个庭院被组织到一个群体布局之中,表现在出一
种主从分明,轴线齐整。庭院建筑组接的过程中,体现了中
国建筑布局的条理性,也体现了一种根深蒂固的社会秩序
和清醒世俗的理性精神。
与中国建筑不同的是,欧洲建筑不受血亲关系,家族观
念的影响,不再追求中国式的封闭式的建筑文化形式。在西
方,广场是市民生活的一部分,它与城市一起成长,成熟。它
是城市政治、经济与文化交往的中心区域,在广场的四周往
往建有政府大厦、教堂、剧场、商场、神庙等等。广场是一种
富有民族个性的建筑文化,例如文艺复兴时期的意大利圣
马可广场,是威尼斯一个中心广场,周围有市政府大厦、圣
西密尼安教堂,总督府与圣马可图书馆等著名建筑。圣马可
广场为市民们提供一个开放的娱乐休闲场所,是一个人们
用于嬉戏玩耍的露天客厅。广场的开放性,是西方人活泼、
好动的个性的体现。
另外,西方建筑在空间布局上呈现出一种高空垂直、挺
拔向上的形态。同时,重视主体意识,强调个体观念的社会
文化心态,这决定着西方建筑重视个体特性的张扬特点,在
空间布局上多努力突出其个性特征,尽可能建造得高大挺
拔。例如法国莱茵河畔的斯特拉斯堡主教堂,高达
142
米;
德国乌尔姆市教堂高达
161
米;古罗马的万神庙,其穹顶直
径和顶端高度均达
43.3
米,混凝土建造的墙体厚度达
6.2
米,实为庞然大物。古罗马城的一个平面呈椭圆形的大角斗
场,规模巨大。长
188
米,短轴
156
米,观众席立面
48.5
米,
分为四层,可容纳
8
万观众。这些巍然耸立、雄伟壮观的建
筑个体,在体积和高度上的庞大,突出了西方建筑的个性形
象。这样的建筑空间布局,是西方世界开放民主的社会文化
氛围的有利体现,反映了西方人崇拜神灵的狂热,利用技术
给人一种奋发向上的精神支撑。
四精神层次的差异
布鲁诺·塞维在《建筑空间》论一书中,对欧洲建筑文化
的人与神的冲突做了这样的阐释:
“埃及
=
敬畏的时代,那
时的人致力于保存尸体,不然就不能求得复活;希腊
=
优美
的时代,象征热情激荡中的深思安息;罗马式
=
武力与豪华
的时代;早起基督教式
=
虔诚和爱的时代;哥特式
=
渴慕的
时代;文艺复兴式
=
雅致的时代;各种复兴式
=
回忆的时
代。他指出在建筑史上这一主题是不断转换的,从精神层面
上来讲,建筑和其他文化一样,也是以人与神的文化冲突调
和作为文化主题的。
中国建筑文化中提及人与神的关系,当然要从最原始
的天地宇宙观开始说起。上古时代的中国建筑实际上就是
人们心中的宇宙,世人从天地宇宙中划出一个人为的时空
领域,房屋建筑效法人们想象中的天地宇宙的外形。可以说
在古代中国,人与建筑的关系实际上就是人与宇宙的关系,
中国天地宇宙起源于建筑文化的起源,原是合二为一的。
“人类之初,仅能取天然之物自养而已。稍进,乃能从事于农
牧。农牧之事,资生之物,咸出于地,而其丰歉,则悬系于田。
故天文之智识,此时大形进步;而天象之崇拜,亦随之而盛
焉”
。早在殷商之际,地上的王权观念放映到“天”上,便形成
了人们心中关于“天帝”的观念。而后“,天帝”
,
“天”
,在殷末
周初被奉为神灵,人们在行事之前,常常问卜于“天帝”
。而
古代的皇帝就是“天帝”的替代,帝号统摄天下,进而使得人
们对天地宇宙的崇拜,演变成对建筑营造活动的崇拜。
相比较而言,在体现人与神的冲突调和关系时,西方建
筑有着比中国建筑更为明显的特征。例如其宗教建筑,都在
空间的建构中留下了“神”的痕迹。正如黑格尔所说:
“自由
地腾空直上,使得它的目的虽然存在等于消失掉,给人一种
独立自足的印象”
。
“它具有而且显示出一种确定的目的,但
是在它的雄伟与崇高的静穆之中,它把自己提高到超出单
纯的目的而显示它本身的无限”
。西方教堂人与神的冲突,
基本上是以神的灵光压倒人性为特征,却不等于人性的彻
底毁灭。在神面前,人一方面变得渺小,一方面又把自己的
理想寄寓到神那里。而在中国,由于儒家传统文化的强大和
顽强,中国自古就是一个淡泊宗教的民族,使得中国宗教建
筑,尽可能收敛神的灵光,舒展人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