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的开放性格与盛唐气象
唐代的开放性格,既体现在对周边民族的开明政策,也体现在对邻近国家交流的空前扩大;体现在经济和物质上,更体现在思想文化和宗教信仰方面。
隋唐时代的民族融合达到了新的高度,形成了一个新的民族桐键败和新的文化。在民族融合的大背景下,唐朝皇帝不仅能够采取比较开明的民族政策,而且对于新民族的形成具有一种自觉意识。如唐太宗就说,自古“贵中华,贱夷狄”,而今四海一家的新形势下,就应该是“胡、越一体”,也就是说,大家都是一个融合以后的新民族了。贞观十八年底,当突厥的一部归附唐朝并请求在内地安置时,大臣们都反对,以为将会留下后患,而唐太宗却同意了,并解释说:“夷狄亦人耳,其情与中夏不殊。人主患德泽不加,不必猜忌异类。盖德泽洽,则四夷可使如一家;猜忌多,则骨肉不免为仇敌。”
唐朝的周边民族,尽管与唐朝政权之间也不断有战争,征服与被征服的关系一直存在。但是,那是政权之间的征服与被征服,而不是种族之间的征服与被征服。被征服的政权尽管是少数局颤民族的政权,但他们并不以唐朝为外族。当贞观四年二月打败突厥,俘颉利可汗以后,西北各族君长诣请唐太宗为“天可汗”,就是做以“可汗”称呼其君长的草原民族的共同首领。唐太宗说,“这样,我一方面是唐朝的天子,又下行可汗之事!”从此以后,唐太宗给西北君长的文件都署称“天可汗”。这说明,一旦突厥政权被征服,唐朝取代突厥实施对西北地区的统治,西北少数民族的君长也就能够接受唐朝皇帝做他们的可汗了。贞观二十年,
唐朝击败薛延陀,唐太宗亲自到灵州(今宁夏灵武北)招抚草原民族铁勒诸部,并因此修筑了一条横贯回纥以南、突厥以北的“参天可汗道”。
唐朝与亚非各国的经济文化交流空前扩大了。不仅中国的丝绸、瓷器大量运往亚非各国,造纸术和印刷术等科技发明也传人亚洲各国。唐朝的政治经济制度和思想文化给新罗、日本等国也带去了巨亮乎大的影响。唐朝的商人、僧侣和手工业者前往亚洲各国,亚洲各国的留学生、学问僧、商人和艺术从业人员等也纷纷来到中国。玄奘西行天竺、鉴真东渡日本,都是中外文化交流史上的大事。而新罗、日本、大食(阿拉伯)、波斯、印度等国都有人在唐朝居住,甚至入仕做官,如唐末担任淮南节度判官的新罗人崔致远、开元天宝时期在唐朝廷做到卿监一级高官的日本人阿倍仲麻吕(汉名晁衡)、先后担任主管天文历法的司天监的印度人瞿坛撰、波斯人李素等。唐后期,有不少新罗人在唐朝参加科举考试并登第获得功名。唐朝在沿海许多城市都有新罗人的聚居地,称为“新罗坊”,并有专门接待新罗人的旅店,称为“新罗馆”,甚至有的地方设有与新罗人打交道的“勾当新罗所”。日本派遣的遣唐使总共有十几次,两国经济文化交流高潮迭起。唐朝长安、洛阳成为当时的国际大都会,亚洲各国人及其所带来的生活风俗、信仰、文化都深深地影响着唐朝人民的生活。
隋唐新民族的形成,带来了新文化的出现。唐代的文化,无疑不能称之为汉文化或中原文化,而只能是胡汉混合的新文化。从民族精神、思想观念、宗教信仰,到礼仪习俗、文学艺术,以及日常生活的物质器皿,唐文化无一不打上了胡汉混合的烙印。而对外交往的开放态势,又在很大程度上促进了唐文化的多元色彩。
例如,唐代统治者的宗教信仰,始终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大体上说,儒释道都为其所用,而且存在着三教合一的趋势。唐玄宗曾亲自注《孝经》、《道德经》和《金刚经》三部分别代表儒家、道教和佛教的经典,颁行天下,是对三教合一的提倡。在唐代的大部分时间里,各种本土宗教和外来宗教并存,包括所谓中古“三夷教”——出于东罗马的属于基督教一派的景教、出于波斯的袄教(拜火教)和摩尼教(明教)。唐代民众的信仰世界也是多元的活跃的,信仰的边界模糊不清。
又如,文学艺术方面,隋唐文化的胡汉混合特色更加明显。且不说大量的唐代诗歌吟咏胡风胡俗,当时从宫廷乐舞到民间艺术,都呈现出鲜明的胡汉混合新气象。隋炀帝时定九部乐,其中的《清乐》,即《清商伎》,是号称“华夏正声”的汉代旧典;《礼毕》,即《文康伎》,据说传自东晋太尉庾亮家;西凉、龟兹、康国、疏勒、安国乐来自西域;天竺、高丽乐
则来自外国。唐太宗灭高昌后,增《高昌乐》,又以《燕乐》换《礼毕》,为十部乐。在民间,同样有大量的胡人乐舞流行着,而且一直保持着随兴其舞、亦歌亦唱、自娱自乐的艺术品性。而服务于这些乐舞的胡族乐器如羌笛、横笛、琵琶、箜篌、羯鼓等,俨然已经构成为我国民族歌舞的重要组成部分。
至于婚丧礼俗和日常生活中的物质和器用,从服饰、食物、家具到交通工具等各个方面,隋唐时期都是中国传统的一大转型。魏晋以来民族融合所带来的文化融合与文化创新,在隋唐时期结出了硕果。
正是在唐朝开放性格的影响下,整个唐代文化在中国历史上呈现出特殊的繁盛景象,或者可以概称之为“盛唐气象”。“盛唐气象”原本是文学史研究中提出的概念。唐代文学研究中的“盛唐气象”主要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盛唐是一个繁荣强大的盛世,是一个充满朝气和活力的时代,而这个时代的诗人们也是一个个充满朝气和活力的。另一观点则认为,从文学上讲,盛唐气象是一种雄浑悲壮的气象,文学上的盛唐气象不是文化上的“盛世”景象,也不是直接反映的盛唐时代。
从历史时代上讲,唐玄宗统治的开元(713—741)、天宝(742—756)年间,是唐代历史上的一个鼎盛时期,也是中国历史上少有的社会安定、经济繁荣的时期,可以称之为“开元盛世”。但是,真正意义上的盛唐,并不仅仅限于开元时期,实际上,从武则天到唐玄宗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唐代社会的政治经济和思想文化,都呈现出一种盛世特征。
从经济实力和军事力量看,这一时期国家的整体实力是非常强大的。开元时期是中国历史上一个人口高峰期,根据《通典·食货典》的记载,唐代国家控制的户口由神龙元年(705)的615万户,到开元十四年(726)增加到706万户,天宝十四载(755)安史之乱爆发前,达于极盛,计有89l万余户,529I万余口。这是登记在国家控制的户籍上的户口数。实际上即使在天宝时期国家控制的户口达于极盛时,仍是“浮浪日众,版图不收”,未登记的隐户占有全部户数的三分之一。最高的估计认为天宝末唐代极盛时期的户数在2000~’户,人口达到1.4亿。仅仅从官方统计的著籍户口看,这一时期的人口增长率在中国历史上也是最高的。开元时期的人口数量、耕地面积和单位面积产量达到一个比较好的比例,人均粮食占有量达700市斤。这是构成了国力强盛的坚实基础。国家积累的财富在这一时期也达到了一个新的水平。整个国家财政收入有常,变量补充,人大于出,经济实力不断上升。
盛唐时期的经济发展,不仅表现在国家积累了大量财富,还表现在土地集中的基础上,地主经济有了很大发展,私家粮食和财富的积累也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手工业和商业有了巨大的发展,城市生活日渐繁荣。这是一个“家给户足,人无苦窳”(《通典》卷15《选举三·历代志下》)、“四方丰稔,百姓乐业”(《唐语林》卷3)的时代。杜甫在《忆昔》诗中对开元盛世的描写,道出了当时经济发展社会安定的状况。诗中写道,“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仓廪俱丰实。九州道路无豺狼,远行不劳吉日出,齐纨鲁缟车班班,男耕女织不相失。”
在以上社会经济发展的背景下,文化上的盛唐气象表现出如下特征:
艳丽明快的色彩。这种色彩既体现在唐三彩、铜镜、丝绸织物、金银器、敦煌壁画等物质性文化上,也体现在盛唐诗歌中。如贺知章《咏柳》中的“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刘方平《夜月》中的“今夜偏知春风暖,虫声新透绿窗纱”。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黄鹂、翠柳、白鹭、青天,还有绿窗、红门、皑皑白雪和点点白帆。可以想见,这是多么亮丽明快的一幅风景画!
生动自然的情调。如敦煌壁画中的许多单身菩萨,完全是典型的唐代盛装妇女形象。唐代的高僧道宣就说当时的菩萨造像“笔工皆端严柔弱似妓女之流,故今人夸宫娃如菩萨也”。唐人自信,思想解放。一些供养人壁画中,世俗人物高大不凡,大有压倒诸天菩萨的不凡气概。唐人率性,较少做作。该唱时唱,该舞时舞。杜甫《饮中八仙歌》写道:“知章骑
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
博大恢宏的气势。如大明宫含元殿遗址,便体现了唐文化中的这种气势。明代的西安城只是唐长安的六分之一。今天,在唐代的皇帝陵墓、石刻博物馆、佛寺洞窟和包括大明宫遗址在内的宫殿遗址等历史遗迹面前,我们还能够感受到这种气势。
雍容华贵的风度。武则天做皇后时,捐脂粉钱修造了洛阳龙门石窟奉先寺大卢舍那佛,是盛唐文化典雅秀美、雍容华贵的集中体现。她与敦煌的北大像一起,成为中国历史上一个极盛时代来临的美好预兆。此外,观赏牡丹成为当时最时髦的娱乐活动,也是唐人风度的一个象征。牡丹是芍药的一种,大概到唐代才把木芍药专门称为牡丹。唐人喜好牡丹成风,每到暮春季节,长安和洛阳游赏牡丹的车马如流。刘禹锡《赏牡丹》诗云:“惟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昂扬坚定的进取精神,兼容并蓄的开放性格。唐朝的时代精神,可以用开放、进取、尚武、多元等词语进行概括,这是一种新民族新文化的优势所在。在思想观念和社会风尚方面,都给人以焕然一新的感觉。人们在社会生活中有多元化的选择和较大的个人空间。北朝以来,社会上活跃着一批明识远图、雄健勇武的杰出女性,替父从军的花木兰就是那个时代妇女的典型形象。所谓头发长见识短,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所谓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所谓三寸金莲弱不禁风,我们今天所批判的这些对女性的传统束缚和偏见,在隋唐时代都还没有成为传统。女性社会地位和社会交往的程度,是一个社会开放程度的标尺。唐代是妇女享有较多自由的时代。有学者作过统计,在《古今图书集成》所列烈女节妇中,唐代只有51人,宋代有267人,明代达到36000人。所以朱熹要骂唐人为“龟唐”,说他们“闺门失礼之事不以为异”,洪迈感叹“瓜田李下之疑,唐人不讥也”。
总之,盛唐气象的出现,是由于社会经济的发展和对外交流的开放。经济的发展繁荣,造就了社会安定、经济繁荣、国势昌盛、文化灿烂的盛唐时代出现的物质基础。充裕的物质条件,人间与天堂的距离被拉近。艺术上的表现力也被极大地发挥出来。在盛唐时期的敦煌壁画中,以净土变为核心的各种经变故事,主题就是将人间天国融为一体,人间的荣华富贵被搬到了天上,天国的富丽堂皇又搬回了人间。而文化交流的发展,包括南北之间的交流、不同民族之间的交流以及中外文化交流,造就了唐代的开放性格。兼收并蓄的开明政策,宽松自由的文化氛围,使得盛唐时代的知识分子享有较多的言论自由、创作自由。
1、遣唐使:就是日本政府派遣到唐朝进行交流的使团,他们全方位学习中国,使唐文化对日本的生产、生活和社会发展产生深远影响。其中著名的有晁衡(日本名字叫阿倍仲麻吕)。
2、真东漏拦鉴渡:唐玄返知胡宗时,鉴真第六次东渡日本成功。对中日文化交流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3、玄奘西行:唐太宗时,玄奘西去天竺取经,回国后整理成书《大唐西域记猛渣》。这部书,成为研究中亚、印度半岛以及我国新疆地区历史和佛学的重要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