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纹龙
史进】
大虫不吃虎肉——这原是英雄史大郎的声口。
记得前些年有人玩行为艺术,想出一个吃人肉的名目,事情没多久就过去了。这的确很不讨巧,因为这是中国,中国确是有几千年吃人的历史,就在今天,紫河车已成为大补的原料,广东的婴儿汤,湖南的人乳宴,若是再加上舶来的女体盛,虽然有时并不真要去吃人,但在饕餮者的眼里,未必没有几分吃人的意思在里面。
但《水浒传》里的确是要吃人的,并且颇能让人咀嚼出这吃人的快感和高潮。而在《后水浒传》里转世为杨幺、王摩的故事里,有几个家伙不吃人肉,意味着革命立场不坚定,最后终于做了内奸什么的。这很像现在社会里的某些情形,如果大伙儿集体嫖娼你不嫖娼的话,渐渐地你也就淡出了他们的视线。因为你实在不符合他们的行为规范。
朱武的苦肉计之所以得手,未尝不是这些行为规范而起了效用,因为史进到底要做大虫,到底要做好汉。最后史大郎一次次寻求师傅未果,和后面的鲁达武松一样,一张隐形的网过早地绊住了他们那些类似于堂吉诃德高蹈或者远足的梦。醒来却发觉不过在贺太守的衙门里,还有西瓦子李瑞兰家的床上。
勤于好学,拙于生计,理想沉沉地投进现实,无一不是悲剧。用《红楼梦》的话说,也可算的上是“有命无运累及爹娘”之物,我深为大郎惜哉。
【没遮拦
穆弘】
穆太公说:“叫起哥哥来时,他却不肯干休,又是杀人放火。”这或许是“没遮拦”这个绰号的由来。
抑或是那十数个火把赶得太急,忽而翻身又拜的太快,读者替书中人物吃一跌也就罢了,但处处皆是如此,“好看煞”在说书人的嘴里卖弄成了一种习惯时,那种滋味儿也就有些麻木了。穆弘之所以没性格,仅仅剩下“好表人物”四个字,看来作者到底也累他不浅。
中国的很多旧小说都是如此,到哪里都撇不开孙猴子的三根救命毫毛。就好像先前有个人高高兴兴地画了一个圈,之后的人只会跟着打转,却不知道究竟该转向何处。他们要的不是一个人,一件事,而是人人都是如此,人人都应该如此,于是创新的大脑渐渐萎缩,一次次溺死在传统固有模式的温暖漩涡中。即使是被称作伟大创作的《红楼梦》,也被三家村的老夫子,不分割得支零破碎便不能称之为学问了。而这似乎很别样的学问,其实还是在前人的酱缸里打转,稍微地拾了一些别人不曾拭尽的残唾罢了。
反正嚼来嚼去都是别人的口香糖。《水浒》有时会让人觉得乏味,有时会让人觉得油滑,但毕竟还有一种最本真的、也可以说是最原始的爆发力。
它的“没遮拦”处,也是后来少有小说能够超过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