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的儒生，谦谦君子（不是岳不群那样的伪君子，而是真的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有儒家（不是儒教）的行为，深受儒家思想影响，对于诗词歌赋文学艺术颇有涉猎，毕竟出身王府身份高贵喜好读书无可厚非；也有些佛家的思想（不杀生吗，为此还不学武功呢），这与大理段氏佛学兴盛分不开的，貌似大理好多皇帝都避位为僧。
直率，在凌波洞的时候自己不会武功却对人家品头论足，结果不是钟灵儿相救就死了，可能是在大理没人敢于顶撞
豪爽，和虚竹结义的时候自是把乔峰算进去了
专一，对王语嫣那可是痴到了极点
1926 年出版的《韦伯斯特新国际词典》容
40万个词, 其中有关人格特点与行为的词就有
18 000个。1942年, 美国心理学家卡特尔对词表
进行了分析和压缩, 总结出了16项人格因素, 即
著名的卡特尔量表。1961年, 美国心理学家图普
斯和罗克斯对卡特尔量表重新分析简化, 最后提
出5个“描述人格的维度”, 简称“大五”: 1)
向外, 有活力, 热情; 2 ) 愉快, 利他, 有感染
力; 3) 公正, 克制, 拘谨; 4) 神经质, 消极情
绪, 神经过敏; 5 ) 直率、创造性、思路开阔、
文雅。如以《天龙八部》中主角段誉对照之, 他
先占了1) 2) 3) 三项, 而又占了第5) 项中的
“直率”与“文雅”。当然, 这仅仅是理论上的所
谓“人格维度”, 要见出段誉的真正内在的性格
特质, 我们还必须从他“释儒”的特质, 即形成
他1) 2) 3) 项和5) 项中“直率”与“文雅”
部分的文化因素上再去深入揣摩。应该说19岁的
段誉人生性格的形成, 首先在于儒、禅、道三家
学说对他的影响, 而这儒、禅、道三家作为中国
传统文化的人格模式的精髓———“内圣外王”,
又是影响段誉性格特质的关键, 是我们可以看到
段誉在其性格上恪守的一些为人处事的基本准则。
但在“寡欲”“著”这两方面, 段誉又远远脱离
于圣人之道, 正若佛认为“天地之性”绝非“气
质之性”, 而段誉却在生命实践中把它们统一起
来, 这才是似圣非圣、有血有肉的段誉。故对他
性格的把握, 则更要注重他在现实中经常提及
《易》经的言行, 如《崖高人远》中有这么一段
对话:
这些人伏在树丛中, 虽都屏息不动,
却哪里逃得过南海鳄神的耳朵? 他乍得
段誉这等良才美质, 心中高兴, 一时倒
也不发脾气, 笑嘻嘻的向瑞婆婆等横了
一眼, 喝道: “你们上来干什么? 是来
恭喜我老人家收了个好徒儿么?”
瑞婆婆向木婉清一指, 说道: “我
是来捉拿小贱人, 给伙伴们报仇”。
南海鳄神怒道: “这小姑娘是我徒
儿的老婆, 谁敢拿她? 他妈的, 都给我
滚开! ”众人面面相视, 均感诧异。
段誉大着胆子道: “我不能拜你为
师。我早有了师父啦。”南海鳄神大怒,
喝道: “你师父是谁? 他的本领还大得
过我么?”段誉道: “我师父的功夫, 料
想你半点也不会。这周易中‘卦象’
‘系辞’, 你懂吗? 这‘明夷’ ‘未济’
的道理, 你倒说给我听听”。①
此外, 无论在凶煞的神农帮面前, 还是身陷
囹圄危在旦夕, 他都会自傲地以“易理”“说卦”
“系辞”去面对敌人和自慰己心。南怀瑾先生认
为易学的发展有“两派十宗”, 两派即一是以象
数为主的汉易, 经唐宋以后, 其间贯通今古的大
家, 应当以宋代邵康节的易学为其翘楚。又别称
为道家易学系统的, 这便是道家易学的一派。二
是“宋儒”崛起, 间接受到王辅嗣等《易》注的
影响, 专主以儒理来说《易》的, 这便是儒家易
学一派。十宗是: (一) 占卜, (二) 灾祥,
(三) 谶纬, (四) 老庄, (五) 儒理, (六) 史
事, (七) 医药, (八) 丹道, (九) 堪与, (十)
星相。又说, 易学的精神乃“洁静精微”。因为
“唐、宋以后所谓易学的内涵, 它大要包括有
‘理、象、数’的三个要点。如果用现代的观念
来说, ‘理’便是类似于哲学思想的范围, 它是
探讨宇宙人生形上、形下的能变、所变之原理。
‘象’是从现实世界万有现象中, 寻求其变化的
原则。‘数’是由现象界中形下的数理, 演绎推
详它的变化过程, 由此而知人事与万物的前因后
果。反之, 也可由数理的归纳方法, 了解形而上
的原始之本能。再来综合这三种内涵的定义, 便
可知‘《易》、理’之学, 是属于哲学性的。‘象、
数’之学, 是属于科学性。总而言之。完整的易
学, 它必须要由‘象、数’科学的基础而到达哲
学的最高境界”。“所谓‘洁静’的意义, 是指易
学的精神, 是具有宗教哲学性的高度理知之修养。
所谓‘精微’的意义, 是指易学‘洁静’的内
涵, 同时具有科学性周密明辨的作用”。“从
‘理、象、数’的精华来看易学, 由乾、坤两卦
而开始, 错综重叠, 旁通曼衍, 初从八卦而演变
为六十四卦。循此再演绎, 层层推广, 便多至无
数, 大至无穷, 尽‘精微之至’。”② 由此可见,
段誉三句话不离本行地为自己的作为提及《易》、
理来对照, 是他的灵魂深处蕴含着“洁静精微”
的因子。
由儒、禅、道的“内圣外王”, 到《易》、理
的生活参照, 我们就可进一步以段誉的实际言行
来作比较了。
一、阴性超越与阳性超越
王振复先生以古奥冷僻的《易》智慧, 去论
诠热切“关注”现实人生的奥秘。在他的《周易
的美学智慧》中, 曾专辟一章来谈人格, 名谓
“人格美学智慧的超越”。在第二节“人格的比
较”中, 他试图提出《周易》人格美学具有精神
意义上的三个超越品格: 第一, 无为超越与有为
超越; 第二, 阴性超越与阳性超越; 第三, 个体
超越与群体超越。③ 对照段誉的言行, 阴性超越
与阳性超越比较符合他的实际, 在此我们姑且借
用王振复先生的这一标题, 不过我们在这里理解
和运用的阴阳之意, 也许更注重现实的印证而不
拘泥于阴阳的字面意思及其理论阐发。
先看阴性超越, 其中最为典型的是他与三个
女子相识又相爱的过程。在无量剑派的练武厅上,
当龚光杰佯装跌倒时, 段誉“嗤”地一笑, 便由
左子穆带头兴师问罪, 并遭到龚光杰的耳光和戏
弄羞辱时, 也是一个人“噗哧”一笑救了他, 她
就是段誉出门遇到的第一个女性钟灵。待钟灵知
晓段誉与木婉清是亲兄妹, 并在岩洞边对迷糊中
正欲结婚的段、木二人大声提醒: “段公子, 你
是她哥哥, 决不能跟她成婚”, 到段誉已知木婉
清是自己的亲妹妹, 钟灵亦是自己的亲妹妹时,
并没有做出破罐子破摔的越轨行为和反常举动,
只是任痛苦折磨自己, 反倒平静地去关怀爱护钟
灵, 完成了兄妹之情对肉欲之需的超越。
与木婉清之间, 当两个半裸阴阳之体在小洞斗室间相对, 又承春药之药力催发引诱之时, 所
呈现的完全是古今中外堪称典型之例的灵与肉的
大搏斗。最后, 终于是理性的哥哥战胜了性感的
妹妹, 完整了兄妹之情对肉欲之需的超越(都是
兄妹之情, 前一个是完成, 后一个是完整, 此是
对阴柔之情的第一次超越) 。
如果说对钟灵、木婉清的超越只是一个完整
的阴性超越的两个方面, 那么, 段誉与王语嫣的
情感纠葛, 可算是更高层次的阴性超越。段誉面
对王语嫣在园中因慕容复要去作西夏驸马而暗自
流泪伤神, 心想: “适才我只想, 如何和她去荒
山孤岛之上, 晨夕与共, 其乐融融, 可是没想到
这‘其乐融融’, 是我段誉之乐, 却不是她王语
嫣之乐。我段誉之乐, 其实正是王语嫣之悲。我
只求自己之乐, 那是爱自己, 只有设法使她心中
欢乐, 那才是真正的爱她, 是为她好”。此番心
灵的搏斗, 正是“内省不疚” “君子以仁存心”
“与人和者, 谓之人乐”的理性对情感的一次高
层次的超越, 虽然段誉无什么惊天动地之举, 也
无慷慨激昂之词, 但对“其乐融融”这“乐”的
理喻, 认清“乐”与“悲”在一厢情爱中的关
系, 到最后让“真正爱她”的正确意识确立宛
如平凡中的不平凡, 是那么地令人激动, 令人钦
佩。所以, 当他对王姑娘说: “你不用伤心, 我
去劝告慕容公子, 叫他不可去做西夏驸马, 要他
及早和你成婚———我去抢这个驸马来做! ”此刻,
我们马上会想到轰动巴黎的玛格丽特·歌吉耶那
种为爱而伤己的崇高之举, 只不过二人之间性别
有异而已。段誉超越的起点在于三位女性, 女性
按周易的说法是阴, 所以我们故且称之为阴性
超越。
再看阳性超越。人的生命是一个有限物, 人
的生命也是最为脆弱的, 然一点儿也不会武功的
段誉, 却全然不顾这些, 每每碰上刁难甚至以要
他的命为威胁的, 他总是毫无畏惧地说: 你先杀
了我, 我再回答你, 这是以英勇之气超越了生命
的威胁和死亡的恐惧。
在蛮不讲理、恨男人如蛇毒的王夫人面前,
段誉非但不识自己所处的危势, 更不考虑如何讨
好王夫人以求自己的一条生路或者受宠得赏, 反
而以知识傲视愚蛮, 以自卫的知识优势去势压不
懂装懂的王夫人: “你如何向我请教, 当有请教
的礼数。倘若威逼拷问, 你先砍了我的双脚, 再
问不迟”。傲傲之情, 铮铮铁骨, 令王夫人的曼
陀山庄也黯然失色!
皇位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象征, 在封建社会里,
更有几多俊士豪杰抛头颅洒热血甚至不顾几代人
的性命去争夺, 为此弑父者有之, 亲兄弟之间火
拼者有之, 以妻以女儿换取者有之, 舔屎为宦苦
熬数载者有之, 独独段誉既不对它馋涎已久, 神
思已长, 坐上皇位亦不一阔脸就变或爱之不舍,
当得迅萧峰塞外身危, 二话没说, 脱掉皇袍, 推
开皇位, 只身赶赴疆场。与虚竹二人冒着随时可
能发生的生命危险, 徒手生擒辽帝, 解了萧峰困
兽之险。此时此境, 金光四射的皇座, 赫赫不可
一世的神圣皇位, 在段誉面前只是个零, 要说是
有价值的, 惟有兄弟之情仁义之举! 在这里, 以
仁义、情谊为基础的人生价值观, 超越了狭隘、
自私、功利和平庸。
英雄之气、铁骨之状、仁情之举, 如若以
《周易》来解, 英雄之气=大(乾) , 铁骨之状=
正(乾) , 仁情之举=和(乾) , 汇成浓烈盛炽的
为阳德性, 这就是在段誉身上表现出来的典型的
阳性超越。
二、真假参半 似是而非
以武功看段誉, 段誉似乎又是个迷。被无量
剑派龚光杰左手一挥, 结结实实挨了一记耳光,
“一张俊秀雪白的脸颊登时肿了起来, 五个指印
甚是清晰。”又“将他重重往地下摔落⋯⋯砰地
一声, 脑袋撞在桌子脚上”。初会南海鳄神, “猛
然间背心上一股大力推到, 登时凌空飞出, 一跤
摔入树丛之中, 只跌得昏天黑地。”
然而另一个段誉却又武功超群, 英勇非凡,
如在天宁寺会战赫连铁时, 与南海鳄神比武功。
“从袖中取出一条毛巾, 绑住了自己的眼睛, 说
道: ‘我就算绑住了眼睛, 你也捉我不到。’南海
鳄神双掌飞舞, 狂力往段誉身上击去, 但总是差
这么一点⋯⋯段誉拉去眼上手巾返身回座。大殿
上登时掌声有如春雷。”这情形与在无量剑派练
武厅上判若两人!
在少林寺的一场恶斗, 更是出乎人意料之外。
且看段誉与慕容复的一场堪称绝世英才的较量:
“慕容复接过郑百川掷过来长剑, 精神一振, 使
出慕容复的家传剑法, 招招连绵不绝, 犹如行云
流水, 瞬息之间, 全身便如罩在一道光幕之中
⋯⋯”但慕容复每一招不论如何凌厉狠毒, 总是
递不到段誉身周一丈之内。只见段誉双手点点戳
戳, 便逼得慕容复纵高伏低, 东闪西避。突然间
拍的一声响, 慕容复手中长剑为段誉的无形气剑
所断, 化为寸许的二三十截, 飞上半空⋯⋯段誉
逃过了飞笔穿胸之险, 定一定神, 大拇指按出,
使动“少商剑法”。这路剑法大开大阖, 气派宏
伟, 每一剑剌出, 都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
慕容复一笔一钩, 渐感难以抵挡⋯⋯陡然间嗤的
一声, 段誉剑气透围而入, 慕容复帽子被削, 登
时头发四散, 狼狈不堪。此功此势, 岂不要改江
湖上“南慕容、北乔峰”为“南段誉、北乔峰”
之传誉了吗?
一忽儿柔若绵羊任人宰割, 一忽儿勇若猛狮
锐不可挡, 刚柔变幻, 勇弱无定, 似海上气候,
沙漠风云, 实在难以令人辨识。
我们说, 段誉应该是没有武功的, 因为他是
一个释儒, 处世所行是“内圣外王”。但我们又
会说, 段誉应该有武功, 因为作为善的一个象征,
武德体现在他与社会发生关系的武功上(与乔峰
相比, 乔峰毕竟也错杀好多无辜的人, 但段誉却
没有! ) , 这里面似隐嵌着段誉的双重性格, 即他
的“凌波微步”也好, “六脉神剑”也好, 有时
为盖世之奇, 有时又一点儿也使不出来, 这其实
是在以特殊的事例(现象) 说明: 段誉有了高深
武功并不会去压人、打人、杀人, 以武术之霸之
威在江湖上立名, 而欲以善使武在江湖上立名。
段誉的武功时有时无, 似更能反映文化内涵: 为
什么恶(南海鳄神之蛮恶、慕容复之险恶等) 又
最终制不了他, 治不死他, 因为他在危难之时有
“凌波微步”和“六脉神剑”, 这又说明了一个更
深的道理———作者寄善于斯, 民心寄善于世, 善
最终能护身克恶! 由此便亦在更高层次上凸显段
誉崇高的人品; 见了“真经”不贪! 他不像《倚
天屠龙记》中的周芷若, 原先是那么妩媚、纯
真、善良和可爱, 但一旦坐上了峨眉派掌门的位
子, 整个的良性都变了质, 且为了“九阴白骨
爪”等阴毒的武功, 可以叛情杀友、毒谋和下
流。而段誉恰恰不看重武功, 对武功只是“好
玩”而已。这好玩其实质是对武功的一种价值评
判———它只能是强身健体和铲暴助弱的手段, 并
非是包揽天下的“绝活”。好玩又意味着作者的
人生观与价值观: 天下之治, 并非武功为首, 而
是以善(德) 之治, 果此, 金庸先生是以新造艺
术意象之段誉这似武非武在立武立德, 以段誉的
半真半假来侧面歌颂武德!
三、特殊位置 特别现象
法国著名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在其名
著《野性的思维》中说, “一位土著思想家表达
过这样一种透彻的见解: ‘一切神圣事物都应有
其位置’。人们甚至可以这样说, 使得它们成为
神圣的东西就是各有其位, 因为如果废除其位,
哪怕只是在思想中, 宇宙的整个秩序就会被摧毁。
因此神圣事物由于占据着分配给它们的位置而有
助于维持宇宙的秩序。”金庸先生正是巧妙地以
“位置”来精细地雕琢着段誉的方方面面的性格。
以形成完整但又较奇特的真正属于段誉的性格。
在无量山崖下的石室里学得“北冥神功”,
我们似总可见到这么一个特殊现象: 神功虽学,
但往往发而不灵, 一定要在受挫挨打之后, 或是
眼见别人受伤命危之刻, 神功才会倏然间运发出
来, 以无比的威力杀挫对方, 解脱险情。而当他
略一走神或行将神功发挥至最高阶段时, 那神功
又往往会魔化般地逃遁无踪, 立时便成了一个笨
手笨脚的挨打之人。这是把段誉放在一个有武非
武、似神又俗的特殊位置上, 说明武只是生活中
的一种解脱的手段, 俗才是善的形态, 有时它虽
会被恶所迫害, 但恶最终胜不了善。如此位置,
才能使段誉有别于乔峰和虚竹。
段誉执拗有过, 7岁时会对一株“十八学士”
的茶花感兴趣到从早瞧到晚, 并在半夜偷偷起床
对它发呆, 待花谢了连哭几天。西夏武士追杀段
誉和王姑娘, 叶二娘亦毒针连连欲杀二人, 段誉
以“凌波微步”逃过劫难, 跃上一马, 带着王姑
娘突出重围, 此时此刻, 段誉竟会对马大叫:
“乖马啊乖马, 跑得越快越好! 回头给你吃鸡吃
肉, 吃鱼吃肉”。正若作者所云: “至于马儿不吃
荤腥, 他哪里还会想起。真一个傻字了得”。
碾坊中被围困, 在王姑娘指点下连杀数名西
夏武士, 此时“段誉自东至西扫视一过, 但见碾
坊中横七竖八的都是尸首, 一个个身上染满了血
污, 不由得难过之极, 掩面道: ‘我⋯⋯怎地我
杀了这许多人? 我⋯⋯我实在不想杀人, 那怎么
办? ⋯⋯这些人都有父母妻儿, 不久之前个个还
如生龙活虎一般, 却都给我害死了, 我⋯⋯我
⋯⋯如何对得起他们?’说到这里, 不禁捶胸大
恸, 泪如雨下, 呜呜咽咽地道: ‘他们未必真的
想杀我, 只不过奉命差遣, 前来拿人而已。我跟
他们素不相识, 焉可下毒手?’”自卫杀人, 本迫
不得已, 然杀人后又追悔莫及, 悲恸如丧亲人,
这实在少见, 但这也绝非莫名其妙或神经错乱,
而是以人性之视角看待杀人, 实是段誉性真之
表现。
面晤包三, 包三极端藐视段誉, 段誉却偏偏
容不得包三藐视: “在下姓段名誉, 生来无拳无
勇。可是混迹江湖, 居然迄今未死, 好算是奇事
一件。”自称无拳无勇, 但混迹江湖竟然会安然
无恙, 自言的一个“奇”字, 炫耀着儒生智慧的
深意, 这与宋太祖“多用儒臣、分治天下”皆有
渊源之连, 又与欧阳修所言“不徒诵其文, 必能
通其用; 不独学于古, 必可施于今”更有实践意
义上的联系。“奇”就在于一个“文治”之中,
段誉一生没有武功之师, 因厌恶习武杀人而逃出
家门, 在无量山洞石室内诵识“北冥神功”, 真
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然这“灵犀”, 其实正是
“文治”! 以文会意解意, 以文融通经脉气流, 一
句话, “文治”才能明体达用以武制武。
段誉初涉江湖, 即有受无量剑和神农帮欺凌、
为南海鳄神逼迫、被延庆太子囚禁、给鸠摩智俘
虏、在曼陀山庄提着脑袋种茶花等五次受辱的历
史, 但在受辱面前, 他仍力陈和平, 伸张正义,
坚强不屈, 勇斗欲火, 持智为荣, 毫不顾忌脑袋
有随时搬家的危险, 这是正义之善无畏的积极的
人生态度。
在各派武林高手面前, 面对生命的威胁, 他
既不识相, 也不卖乖, 更不谄媚, 说话直来直去,
如在无量剑派比武厅中, 因失声笑了龚光杰而将
遭杀身之祸, 但对笑, 他非但不解释(掩饰) ,
反而坦然地说“一个人⋯⋯要是躺在地下, 哈
哈, 那说可笑得紧了”。面对挑衅又杀气腾腾的
龚光杰, 又说“我向来不爱瞧人家动刀使剑。”
更严正地说“我生平最不爱瞧人打架”。直到挨
了耳光并被摔跌在地, 他仍说他们的比武只是
“耍猴儿戏”。左子穆要拦阻他, 让他自己折辱自
己的人格说三声自己放屁, 他又强硬地调侃左说:
“你放屁, 不怎么臭啊! ”胆量之大, 令人吃惊!
但内中不时流露出的那种单纯与耿直, 恰是可爱
的纯真之情。
至此我们便可悟出段誉性格中一个不易被觉
察到的极富意义和价值之处, 即对俗世来说, 该
说什么话, 不该说什么话, 应该是“世事洞明皆
学问”的事, 如若你能“人情练达即文章”, 那
更是人中高手了。但段誉却截然相反! 对能说不
能说, 他是绝对没有预防意识或世故经验的, 与
人对话, 他丝毫不掺入“伪”的成份, 这样做也
许会保不住自己的小命, 看来他非但“不识时
务”, 就连混世界的常识也没有! 但恰恰是这个
“没有”, 使他的性格中又增加了一个闪光点: 就
虚伪与假饰而言, 是具真正意义上的忠直与实在,
是“纯金可爱”! 如若再往段誉心灵纤细处探测,
那么, 我们还可见出另一番景象来。事事处处以
释儒身份亮相江湖的段誉, 无论在何处见到王语
嫣, 都会眼神只往她身上瞧, 别人的话儿权当耳
边风, 即令是飞刀毒箭, 他也还是个混沌不知所
措的表情。在慕容复与王姑娘之间, 他又经常自
欺欺人, 有意错解王姑娘的意思, 把王姑娘对慕
容复的爱情移位到自己身上而“谢天谢地”。有
时, 则又看清了王姑娘只关注垂青慕容复而心灰
意冷, 大有一死殉情之念。这些错位的或称变异
的表现, 亦同样出现在非爱情的其他范围中, 如
与木婉清在石屋中已得知囚禁他们的是天下第一
恶人“恶贯满盈”便大叫“岳老三! 岳老三! 你
师父有难, 快快前来相救! ”但转瞬之间, 又改
口纵声大叫: “南海鳄神, 我甘愿拜你为师了,
愿做南海派的传人, 你快来救你徒弟啊。我死之
后, 你可没徒弟了。”由师父马上屈尊为徒弟,
且还加重语气声明“我死之后, 你可没徒弟了”,
此反常心理, 又令人感到寒心。又如在与慕容复
的一场生死格斗中, “段誉见慕容复来势凶猛,
若以六脉神剑刺他要害, 生怕伤了他的性命, 一
时手足无措, 竟然呆了, 想不起以凌波微步避
让。”因怕伤了要取他性命之人的性命, 竟然先
呆后又想不起凌波微步, 这突发的敏与呆之大差
异, 智和傻之大比差, 与前面提及的叫乖马吃鱼
吃肉, 以及慕容复要段誉去与不平道人相见, 他
因“斜眼偷窥, 香泽微闻⋯⋯于慕容复的呼唤压
根儿就没听见”的怪态, 且越演越烈到吸取不平
道人的真气兀自不觉, 仍在想着“她(王语嫣)
不要我相扶”的冥顽不灵、游谈无根之相, 分明
是段誉性格的另一个组成部分。
可见, 在段誉性格的深层次部分中, 除有拗、
真、怪之外, 尚揉杂着丑、拙、傻。洁静不足,
精微欠周, 这就是现实的段誉, 也正是金庸先生
阅尽人间沧桑而后给艺术一个真实的人物典型。
历来人类有特点的性格, 总是在孤独、磨练
和多难中形成。段誉欲破茧成蝶, 但江湖之壳竟
是那么地坚硬, 那柔软的抽丝变成了尖密的铁网,
时时处处束缚住他的手脚与心灵, 企图将他困罩
在简单、苍白与庸俗之中。所以自不会有温柔的
泪向他的心窝里流淌, 也不会有火热的拥抱把他
包围, 而是怪状百出、凶险纷至沓来的残酷现实
构筑起他的性格, 塑造着他不同常人的、也有别
于同类儒生的释儒性格。人是被说明着的现象,
但人又是说明的根据, 人的行为是需要放在社会
中分析才能见出怎样为人的科学道理来的, 但
“类”的人构筑起的社会它为什么要这样或那样,
却又非得以人的言行活动为根据, 此也是内因外
因不可割裂的原因, 段誉连学武功打架都厌恶,
所以要偷跑出家, 可在木屋楼梯边、水车风叶旁,
他还是杀了人。他时时处处讨厌武力的纠缠和以
武力去亵渎人心与人身, 但他也学起武功, 且总
在惊险格斗中参与(不管是出于无奈的被逼, 还
是发自内心的主动) , 以至后来为救父亲、救萧
峰, 还俨然以一个武林高手的状貌凸立于江湖之
中, 这就不能不说, 他的释儒性格也在随着社会
的变化而起着质的变化。他高强的武功, 一半来
自意外及聪明的感悟, 而一半恰恰来源于正义的
动力所驱, 为此, 虽然他有“六脉神剑”“凌波
微步”, 虽然他身上有巨大的抗毒免疫力, 但他
丝毫也不会借此去损害杀伤别人, 以此去为自己
的私欲乃至为社会罪恶的蔓延做卑鄙下流的勾当,
故他性格中潜能的正常发挥, 就在于所学的非常
独特的武功时灵时不灵, 时而英武神威, 时而消
失殆尽。可以这么说, 当他的武功熠熠生辉时,
正是良善攻克与制止邪恶和阴谋之时, 当他的武
功瞬间消失不能驾驭时, 正是正义公德以及束修
至行受到磨难和个体心灵受到锤炼与考验之刻。
故无论何时何地, 他的武功决不会恣意妄为以至
暴戾恣睢, 他也不会赖此高技而做跅弛之士或行
同狗彘之徒。也正因此, 使他的性格在日趋成熟
的同时也渗入了更为复杂的因子。不过, 即令是
他在塞外生擒辽帝后班师回朝, 也尚有不成熟的
一面永留在身, 那就是他由时时对王姑娘之痴爱
而发展到不顾一切, 而正是这不顾一切又使他显
得十分嫩稚有时甚至还有点过分任性和荒唐, 只
要王姑娘意在他身, 他便会兴高采烈, 精神飒爽;
只要王姑娘移情他人或话语情感不与他吻合, 他
便又会消极悲观甚至有出家或自杀之念, 蜕变为
一个不成器的情痴之徒。可见, 他性格的另一面
是始终在浊世与出世之间徘徊, 心灵永远在个人
私情之中躁动, 至使在矛盾中一时间无法产生足
够的超越精神, 此点若与乔峰相比, 那就真有天
壤之别了。
个性的特征也即是心理的特征, 且看《易
经》对他的人格心理结构的影响。《说卦传》第
一章云: “昔者圣人之作《易》也, 幽赞于神明
而生蓍, 参天两地而倚数。观变于阴阳而立卦,
发挥于刚柔而生爻, 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 穷理
尽性以至于命”。参天: 天一, 天三, 天五, 合
而为九。九, 通常解为“阳数”之代称, “天为
阳, 阳数奇”, ① 对段誉而言, 此九乃是一种人生
指导, 九者, 九州天地也, 广游四海为九, 久走
四方为九, 它恰和末一句“以至于命”相对应。
命者, 天命, 命者, 个命, 段誉之命, 天命之九
指导段誉个命之九, 是颇为相通的, 所以, 段誉
不学武功偷跑出宫, 在云游四方之时偏又学会了
武功(天命) , 并于返武功之中受尽酸甜苦辣,
历尽人间颠波曲折之险, 又以武功之中结友为义,
以武功之力助仁义之师, 是《易》也。另外, 段
誉一生信奉的做人准则, 于《易》中昭然若出:
“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 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事
理与德性, 求索与善性, 是“两地”。两地: 地
二地四, 合而为六, 是为阴, 阴数偶。段誉与钟
灵、王语嫣三个女性(阴) 之遇, 可以数对之:
段誉(一) +钟灵(一) = (二) ; 段誉(一)
+木惋清(一) = (二) ; 段誉(一) +王语嫣
(一) = (二) 。而(二) + (二) + (二) 恰
恰也= (六) ! 再以另一数佐证之: 段誉为一,
三个姑娘均是三人之合, 故以三代之, 一+三
(钟灵) , 一+三(木婉清) , 一+三(王语嫣) ,
每组都是“地四”, 三组相加: 四+四+四=十
二, 以十二这个数除以“地二”的二, 恰恰又为
六! 前一个六与后一个六之相对出现并非偶然,
因为除以二, 既是《易经》所云“两地”之意,
也是常人所理解男女为二。合二为一之理。可见
段誉在处事为人中表现出来的德性, 在云游四海
求索人生真理时表现出来的意念与言行, 实既非
孤立、无有根据的, 而是早有《易经》的早天训
育, 又在于己之阳, 参于三个姑娘的阴中, 于
“参天两地”之中合情合理地表现出来, 并又在
“参天两地”之中慢慢显露着他的独特的性格。
（未完，但是字数不允许）
同意上面的 在加个聪明 笨的话 凌波微步和六脉神剑怎么学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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